《睦邻怀远》

海南之域，历来属中华版图，宋代为广南西路治下。胡则身为广南西路转运使，在宜州为九人重辟平反后，又赴海南察访海上贸易情况，拟上本表述四夷通商与富民强国之道理，建议朝廷加大对外开放。这一天，胡则带着护卫胡东来在琼州微服暗访。胡东来：“大人，您慢点。”胡则：“好。”在离海岸不远处的树林里。一个布编的绳套挂在树杈上。一双手伸上来抓住绳套，拉拽了一下。一张黝黑粗犷的脸伸到绳套前，他咧着嘴，泪流满面。这个番人男人站在几个叠在一起的石块上，他后面还有六个番人排成一排，这六个人是不同国家地区的人，穿着各异。他们同时看向那个要上吊的番人甲，发出悲泣的低沉哭声。番人甲：“兄弟们，对不住了，都怪我连累你们……”排在第一个的番人乙：“是大家都被财迷了心窍，才干了这件事。”排在最后的年轻番人丙：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，快点吧，我们都还在等着。我们再不死天就黑了……”番人甲痛苦着咬牙将头伸进绳套里，喊了一句：“我先走一步了。”他正准备蹬开脚下的石块，远处传来一声大喝：“放下……住手……”番人甲的石块晃动了一下，差点就一脚蹬开。他赶紧用手抓住绳套。番人们一起朝声音的方向看去。只见一位长者坐在毛驴上，手持一根竹杖。那毛驴由一名青年后生牵着，正疾步朝这边走过来。长者催促着：“下来……”这长者正是胡则，一身粗布长衫，满面霜尘。从外表看来很难相信他是朝廷钦命的大宋广南西路转运使。牵驴的青年后生，是胡则的带刀侍卫胡东来，也是便装出行。身上斜背着一个长条形蓝布包袱，那里面有一把雁翎刀。胡则过来后一边下驴一边询问道：“你们这是干什么？”番人甲：“老丈莫管人闲事，快些走吧。”胡则没有搭他的话茬，径直走过来，用命令的口气道：“下来！”番人甲咧嘴大哭，双手紧紧抓住绳子。胡则不由分说，上去把他拉扯下来，用手里的竹杖把绳套挑到树杈上端，又将石块推倒。几个番人见势迅速围了过来，毛驴吓得往后退，胡东来一手去拽驴缰绳，一手伸进蓝包袱里去摸刀。胡则示意胡东来莫动手，胡东来没有拔出刀来，手却一直在包袱里，攥紧刀把。番人们七嘴八舌吵嚷起来：“老丈莫管人闲事，快些走吧！”“你不要过问了，你走吧。”胡则劝道：“这世上最简单的事就是去死……”番人们误以为是在对他们嘲笑，面露怒容。番人甲：“老丈莫说嘲笑话，如果能活着，谁想去死！”“哎，我看你们呐，这面黄肌瘦的，一定是饿很久了。”胡则朝胡东来招了下手，胡东来走过来，胡则从他身上的褡裢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，里面包了一打烙饼。胡则：“你们都吃点吧。你们这是遇上什么事了？给我说说，兴许我能帮到你们。”番人甲停下吞咽，打量胡则，看他普普通通一个长者，能解决他们的问题？番人甲将信将疑、边吃边说：“我叫马基诺，我们几个来自安南、吕宋等地，是驾船过来的……”他用手比画着，不知道该怎样形容。胡则点头表示理解他的意思。马基诺继续道：“没人比我们清楚大宋的商品在我们那里是多么受欢迎……”他说着，情绪激动起来。原来马基诺是这些商人的头领，已多次来大宋采购货物，转运销往外邦，赚了不少。这次他们卖掉了家里的田产、果园，倾尽所有买来一艘大船，再次漂洋过海来大宋采购了满满一船的货物，有精美的瓷器、漂亮的丝绸、清香的茶叶……可是十天前海上起了大雾，货船偏航，触礁搁浅了。众人情绪也激动了起来。番人丙：“看到这些货物，就好像看到了未来美好的生活。”番人丙腼腆的苦笑了一下道：“就好像看到了母亲的微笑。”胡则点头赞同。马基诺喝了口水，将水壶传递给同伴，胡则蹲下认真听着。“不幸的是，十天前海面起了大雾，我们心急回去，那大船偏离了航线，触礁搁浅了……”众番人神情凝重。胡则：“船只搁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啊，去营救就好了，你干嘛要自寻短见呢？远方的亲人还等着你回家呢！”马基诺咬了一口饼，道：“那大船被撞了一个洞，现在正半沉礁石上。马上就要进入大风季了，如果起了风，海水一冲，马上就要沉入海底。”胡则眉头紧锁：“这就不好办了。不过，你们都是有丰富海上经验的，难道没有办法挽救吗？”马基诺：“我们划五天小舟登上岸，向琼州官府求助，可是官府的人信不过我们，不搭理我们。”胡则问道：“你说说，官府怎样做才能救你们。”马基诺：“他们只需给我们借一些钱就好。”胡则点了下头：“有了钱，你们如何救那艘大船呢？”马基诺：“要抢在大风到来之前，我们先雇四条船，先把搁浅船上的货物分开到两条船上去。再用两条船把我们的大船拖回来修理，这样就可以载货启航了。”胡则：“嗯……这么说来也简单嘛。马基诺：说来简单，但需要很多钱啊。我们现在已经一无所有，官府又不肯相借。与其眼睁睁看着船和货沉入海底，还不如死了算了。胡则：“需要多少钱？”马基诺愣了一下，盯着胡则道：“三百万钱。”胡则沉思了一下：“这样吧，你们跟我到州府去一趟，我去同知州为你们说说情。”番人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位普普通通的长者，居然还能去跟知州“说说情”。胡则：“事情啊，总得试试才知道成不成，你不试，怎么知道成不成呢？走吧！”胡则起身朝前走，马基诺还愣在那里，番人乙用手肘碰了他一下，他才回过神来。众人跟着胡则走去。树杈上还飘着番人准备上吊用的绳子。胡则手持竹杖，带着番人们往前走，极窄的山路上众人“1”字排开，胡东来牵着驴走在最后面。胡则身后的马基诺左顾右盼，转身悄悄从“队伍”的一侧向后走去。马基诺来到胡东来身边，笑着点头。马基诺压低声音：“这位好心的老丈是什么人啊？”胡东来听到番人管胡大人叫“老丈”，掩嘴一笑。胡东来：“哦……这位老丈啊，是我们大宋广南西路转运使胡大人呐。”马基诺：“难道他就是胡则？”胡东来：“你这人好大胆呐，怎么敢直呼我大宋朝转运使的名讳呢！”马基诺不好意思低下头。胡东来好奇地问：“呃……你一个外藩人，怎么知道我们大宋胡大人的？”马基诺道：“以前琼州海域多有海寇抢掠商船。自胡大人上任后，清扫海域，疏通商道，商贩们都知道他，还知道他是一位大清官呢。”胡东来自豪地大笑：“哈哈哈哈，走吧！”马基诺说完，自己好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，快速跑回胡则身后。胡则背着手，站在堂内背对着大门口，知州等官员身着官服，以胡则为核心，站成半个圈，拱手而立，眉头紧锁。胡则看看自己左侧的人，又转头看右侧的官员。琼州知州：“大人，您是我等的上官，上官有令，按理说，我们该遵从才是，这……可是……”胡则：“哎……你是琼州知州，主持一州之政，作个商量嘛！”说着胡则过去揽了一下知州，动作亲切随和。知州依然恭敬有加。知州：“胡大人，您太客气了。这三百万钱，虽说，这不是个大数目，但是对琼州府库来说，确实有点紧张啊。”琼州通判拱手道：“而且他们都是番人，言语不通，将府库银钱借与番人，胡大人，还得三思啊。”胡则道：“我理解你们的担忧。可他人有难，我们理应相助才是，况且，他们求救的是我大宋，若置之不理，岂是我泱泱大国的风度？”知州点头又摇头。通判道：“胡大人，下官才疏学浅，没有大人看的那么深远。俗话说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，可那番人的庙是那船，船是无根的，见了大风大浪还有可能会翻。将如此多的银钱借与路上遇到的陌生番人，只怕是有去无回啊！”官员们也在悄声议论。侧室里番人们扒着墙缝偷听胡则等人的议论，听到通判的话他们面露失望之色。番人丙哀叹一声。马基诺对他做出一个噤声手势，继续偷听……胡则踱步转了个圈，忽然放声大笑：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胡则道：“李通判，近五日琼州可有人上报盗窃劫掠的案子？”通判道：“禀胡大人，近来并无此类事情发生。”胡则道：“这五人，五日前登陆上岸，食匮资乏，穷途末路之际，却只是自寻短见，却无触犯律法，侵略他人，可见，他们有信。”众官员悄悄议论，有人认为胡大人言之有理，也有人认为番人不靠谱。（侧室内，众番人由忧转喜，马基诺悄声道：“我们有救了。”）胡则踱了几步，转身说道：“现在，我大宋陆境尚有边患，陆上贸易不畅，若能开通海路，利大宋，兴友邦啊！这样吧，我胡某愿以自身担保，为外国商团解困，各位，如何？”众官员拱手惊道：“胡大人？！”马基诺与众番人闻言，飞速跑到胡则跟前，俯身行礼。胡则忙扶起他们：“不必多礼。”马基诺泪流满面地喊道：“大恩人！大救星！我们感激不尽啊，胡大人！”番人们连连点头。胡则道：“救你们的不是我胡某个人，而是琼州百姓和大宋朝廷！睦邻怀远、互通有无、共同兴旺，是我大宋的既定国策。你们若能守信用、诚通商，做利大宋、益本邦的友好使者，那就是最好的感谢了。”胡则对众番人拱手一揖。众番人立刻还礼。马基诺连声道：“大宋之恩，我们定会广为传颂！今日所借，定会加倍奉还！”胡则：“时间紧迫，你们快去吧！”说罢胡则看向知州。知州：“来人！开库提银！”番人们拱手后退三步，随官员而去。通判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。海上一艘大帆船满载货物，乘风破浪前行……一年后（旁白）琼州大旱，蝗灾肆虐，种粒皆绝，饥民遍野。胡则全力救灾，然而余粮却难以为继。府衙外百姓们排长队领取官府的粥粮。施粥的官吏汗如雨下。胡则看着困苦百姓忧心忡忡胡则穿着官服站在府衙大堂门口，心忧。知州俯身看着几个官员算账，一个打算盘，一个记录。那几个官员，算定后，抬头看向知州。知州：“还剩多少？”通判：“干干净净。一点都没啦。”知州低下了头。知州：“这又是旱灾、又是蝗灾，府库里的钱已所剩不多了，就连种子，都拿去赈灾了，这该如何是好啊！通判：“若不是番人拿去三百万，或许，我们还能再坚持一阵……”胡则回头听着，通判没有继续往下说。胡则往里走，坐在公案桌前。胡则：“我已给朝廷上书，可琼州路途遥远，赈灾粮最快一月才能到。至于那三百万钱，我一定会给琼州百姓一个交代。”胡则拿起笔墨开始写字。衙门外胡东来跑进来，禀告道：“大人，邻边的州县或多或少也受了灾情的影响，我们拿您手令，借的钱粮也不多。”知州眉头紧锁：“还能支撑多久？”胡东来：“最多十天。胡则：“自今日起，所有官员每日一餐，餐食中掺进麸皮谷糠，没有例外。”胡则将写好的书信放进信封。胡则来到胡东来身边，嘱咐道：“还得麻烦你，去我老家婺州永康一趟，把这书信交给夫人。”胡东来忍不住问道：“大人，您真要将老家的田地、家产都变卖掉，换成粮食运过来吗？”众官员都吃了一惊。知州急忙道：“胡大人，这可万万使不得啊！”胡则道：“我曾有言在先：我以身作保借琼州的钱，各位大人勿须担心。”胡则继续对胡东来叮嘱道：“时间紧急，快去快回。”胡东来噙泪点头，转身就往外跑，刚好与前来报告的海防吏员撞个满怀。海防吏员报告道：“报转运使胡大人，外面来了十多个外国商人，求见大人，他们带来了大批粮食和几个大箱子。”知州先是一惊，瞬即转忧为喜：“快快有请！”只见马基诺率领众外商走进府衙，后面跟随的脚夫抬着几个大箱子，推着一车车粮食。马基诺一行来到胡则跟前，俯首作揖。马基诺道：“叩见胡大人，叩见诸位官爷！感谢胡大人，感谢大宋！大宋皇帝万岁!万万岁！”胡则看到他们倍感欣慰，州府的官员也都乐开了花。胡则道：“不必多礼。”马基诺向胡则禀告道：“恩公，我们在安南购了一批大米，本想运到大宋闹市售卖，在琼州登岸后，听说这里发灾荒，索性就将这批大米连同要归还的钱全部运过来了。”胡则拱手对马基诺他们道：“真要感谢你们啊。”马基诺摆手道：“不敢不敢！若没有恩公，我们这几人早已成枯骨。我们今日运来的大米全部赠送，所借的钱十倍奉还。”胡则：“米粮我替百姓谢过了，这银钱呢，借多少，还多少即可。”番人丙：“这就由不得恩公了，恩公说过，借我们钱财救命的是琼州百姓和大宋朝廷，我们今日特来报恩啊……”众官员喜出望外。官员们一起给百姓分发大米，苦难的百姓脸上露出，惊喜的笑容。在“琼州府衙”的匾额下，胡则站在大堂门口，面露欣慰。府衙上空是一片青天。旁白（字幕）：朝廷表彰胡则：胸怀广阔、敢于担当、睦邻怀远、为国增光……在离开琼州的路上。胡则骑着毛驴，胡东来随护。胡东来：“大人，怎样才能做一个让百姓爱戴的好官呐？”胡则“古人云，圣人无常心，以民心为心。就是要摒弃常人的贪欲，尚简戒奢、廉洁修身，想民之所想、急民之所急、办民之所需……”近千年后的2003年6月12日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视察永康、登上方岩，他在方岩胡公祠指出：“我们也要像胡公‘睦邻怀远’那样招商引资，加强对外合作。” （剧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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